04
自从落过几阵梅子雨后，天气渐渐有转凉的趋势，看样子记忆中可以吃着西瓜吹电扇的夏天总有一天会过去，而这几天恰恰是不冷不热最舒爽的时候。
王嘉尔呼哧呼哧骑着单车绕过转角路口，戴着每日不离身的耳机，白色细线从领口间穿过，缠缠绕绕消失在蓝白相间的清爽校服里。
头顶纵横交错的电线一段接着一段呼啸而过被甩在身后，在苍茫天空中被切割成不规则的任意形状。
零碎却又意外的极具美感。
“叮铃铃........”虎牙少年摁着车铃从他身边穿过，恶作剧般顺手捏了捏他的后脖子，酥酥麻麻的痒意让他动来动去笑骂出声。
“害我翻车了打你哦。”
却温柔得没有半分杀伤力。
随后少年缓了下来将一份热腾腾的早餐和新鲜的瓶装牛奶放进了与他持平的前方车篮里，王嘉尔问他。
“为什么送我早餐？”
“一不小心买多了一份。”
“..........”你猜我信不信？
“哎，你们班今天有没有体育课啊？”段宜恩一边轻松骑行一边笑着转头看向他。
“有啊，怎么了？”
少年抿着嘴狡黠一笑，偏偏不再搭话，一蹬踏板先一步飞驰向前。
“啧，段宜恩！......”
阴了好些时日的天空终于还是放晴，午后阳光从细密的枝叶中投下斑驳细碎的光影，操场上贯穿了一整个夏天的篮球掉落在地面的声响，和草坪上追逐打闹的笑语嫣然，空气中仿佛还氤氲着未干的水蒸气，还能嗅到隐隐的青草香气。
体育老师吹响了哨声，拍手召唤两个班的学生集合。
王嘉尔才知道早晨那个笑容的意义。
“大家静一静，啊，本来一班和二班的体育课向来是错开来上的，啊，可昨天你们一班的老师临时有事申请不了调班，就由我一并代劳了，是这样的，啊，由于今天情况特殊，现在有个体育器材的优先选择权，咱们两个班得比个赛，优胜的那个班可以获得自由活动和优先使用体育器材的权利，啊，输了的那个班，先跑个三圈活动活动筋骨准备接下来的体能测试.......”
体育老师习惯性的口头禅让下面的同学们憋笑憋得好辛苦，虎子捂着嘴阴阳怪调小声模仿着，“啊！”惹得周边同学们崩不住爆笑，一个个捂着肚子四仰八叉。
“这位同学，二十个俯卧撑准备。预备。”
“啊？......”
可怜虎子丧着脸接受体罚，同学们的心情也在一片晴朗笑声中变得大好起来。
王嘉尔垂着眸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收拢不住眼底的潋滟波纹。段宜恩就在离他不过两臂的距离，各自隔开了身处两个阵营，一个在右，一个在左，而影子却是微斜着肩碰着肩的。
老师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注意事项，王嘉尔盯着影子半晌，悄悄抬起头看一眼左边不远处少年，期待看到他花瓣般的唇边是不是也带着明显的温柔笑意。
“你们两个，出列！”忽然被点名，王嘉尔和段宜恩对视一眼，站出来走到老师身边。
“很好，知道老师为什么选你们吗？”
二人再对视，眼中交缠着擦出火花，笑着摇头。
“放眼望去，就你俩长得最帅，一看就是班里最受关注的孩子，身形又相仿，拎出来比个赛，肯定大家都爱看。”老师移步将大家带到树荫底下的单杠前。“规定在内一分钟做引体向上，做的最多的那个代表班级获胜。来吧！”
二人开始准备热身，下面的女生们开始暗自激动，窃窃私语。王嘉尔虚势地脱了校服上衣露出帅气的黑色背心，精干匀称的手臂肌肉惹得女生们尖叫不已。
段宜恩看着他，扯了扯领子，十七岁少年初长成的喉结隐隐不安分地上下滚动一番。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加油！加油！加油........”
“嘉尔，挺住啊兄弟，我不想跑圈儿.........”虎子在下边急的跳脚，眼看着王嘉尔在细碎阳光底下大汗淋漓，累得满脸通红，速度渐渐慢下来，手臂也随之不住颤抖，却一直咬牙坚持着。
段宜恩转头看着他，速度也慢了下来与他保持着一致的频率，手也有些抖。
“四十一，四十二........坚持！四十三.........”
段宜恩转过头一松手，在二班同学们惊诧的表情里直直地跳下来，甩甩酸麻的手臂，抬头一笑。“老师，我做不动了。”
“好，一分钟时间到，王嘉尔同学坚持到了最后，我宣布一班全体同学获胜，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了。”
整个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王嘉尔松开手撑住膝盖缓着气，扬起手擦去快要渗进眼睛里的汗水，大家有的四散开去，有的围上来关心询问。
二班同学却满是哀怨，纷纷表达着不满。
“什么啊，很明显是我们班段宜恩更厉害，干嘛放水啦，害我们全班都要跑圈........”
“对啊，明明可以赢的，干嘛怕他们！........”
段宜恩从王嘉尔身上移回视线，收敛起所有表情，冷冷的一个凌厉眼神扫过去，下面所有人立刻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王嘉尔直起腰看向他，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悸动不已，见过温柔的他，阳光的他，安静的他，微笑着的他，仿佛之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他的模样，统统都是柔软无害的，可像这样作为一班之长严肃凌厉的另一面，他第一次见到，却是更令人心动。
“哔———”
体能测试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段宜恩灵活扭动着脚脖子蓄势待发，在定时响起的哨声中和一片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中像一支离弦的箭飞快地朝终点奔跑而去。
“啧，王嘉尔你往哪看呢，该你射点球了。”
“你们玩吧。”王嘉尔看也不看一眼便勾了脚尖把球踢给了同伴，反正这心思也不在球上，何必一心二用。
背对着阳光慵懒躺在散发着青草香气的草坪上，耳朵里还塞着形影不离的耳机，王嘉尔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中几只成群飞过的鸽子，还煞有其事地抬起手挡在面前，生怕空中忽然掉下几坨鸟屎，刚好砸进自己嘴里那就走运了。
阳光铺洒下一圈圈淡彩色光晕，咕咕叫着的鸽群已经飞远，王嘉尔拿开手，头顶上仅仅能看见的一小片天空里，出现了一张倒过来的脸，笑起来弯弯的眼角，和整齐洁白的牙齿。
段宜恩刚刚结束八百米的体能测试项目，这时正揪起自己领口擦着汗，额头上细密渗出的汗水黏着几缕头发，湿嗒嗒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
王嘉尔不得不承认喜欢的力量确实是无穷尽的，都这样了他还是觉得段宜恩同学是全世界第一好看的人。
段宜恩蹲下身看着他笑，一张脸就算反过来看，也是十足好看的。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什么？”他摘下一边耳机，满脸迷茫。
“没什么。”段宜恩在旁边躺下，与他并着肩，“说你头发上沾了草屑，乱糟糟。在听什么歌？”
一只白皙到透明的骨节均匀的手，抬起来揉揉他的柔软发丝，顺便拿了他手里的一只耳塞，很自然地塞到了自己耳朵里。
王嘉尔眼也没眨，就这样一动不动入了迷一般的看着他一气呵成的流畅动作，午后慵懒的阳光晒得他的脸发烫，耳机里缓缓流出的温柔女声，浪漫磁性的音色和暖暖的阳光正与这轻巧浪漫的旋律相得益彰。
“you are my sunshine,my only sunshine,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ey..........”
旋律中少年转过头看他，透亮的明眸中涟漪荡漾着一层层他看不太懂的东西，却笑得让人心动至极，两人鼻尖隔着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王嘉尔屏着呼吸，心里仿佛有一百万个秋千不受控制地载着自己荡到天边云外，直感觉快要丢了魂。
you never know dear,how much I love you.
下午最后一节课自习时，王嘉尔收到后面不知从哪儿传来的一张纸条，歪歪扭扭的不规则字体，让人差点以为是无聊的恶作剧。
「今晚有空一起散步么，我把coco带出来你瞧瞧。」
署名是段宜恩，王嘉尔懵了一懵，coco是.......？
直到夜幕低垂时分，王嘉尔站在昏黄路灯下低着头一格一格数着脚下地砖时背后响起一声脆俏的狗叫声。
回过头，一只毛茸茸的奶白色糯米团子似的小狗晃晃悠悠地朝他跑过来，项圈上小巧的铃铛不停作响。
王嘉尔下意识蹲下身接住了小狗抱起来，一下下的抚摸着，新奇又温柔，抬起头恰好段宜恩走近到了他眼前。“怎么样，我家coco是不是很可爱？”
“太可爱了！”王嘉尔忍不住亲了亲怀里的奶白团子。
“可爱归可爱，我跟你讲，它特蠢，这都快一岁了，连握手都学不会。”
王嘉尔撇撇嘴，找了个长椅坐下，笑话他迫不及待的出卖女儿。
“不信你试试。”段宜恩说完蹲了下去挨着狗进行一对一教导。“coco，坐。”
奶白团子歪着脑袋小尾巴摇了半天，才乖乖坐下。
王嘉尔觉得可神奇，摸了摸coco的小脑袋，发号了施令。“coco，立正！”
狗狗原地坐着不知所措，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盯着他，尾巴倒是摇得勤快。
段宜恩直接上手，撑着狗狗的前肢一把将它抱着悬空后脚着地。“这个叫立正，知道么。嘉嘉蜀黍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狗迷茫。
王嘉尔心神一动，俯视看着他的表情柔软，接着手心朝上伸到了狗狗面前。“coco，手！”
狗无助，耸着脖子歪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眼神可怜巴巴。
段宜恩拿起狗爪子放进王嘉尔手心，一松手，狗爪子掉下来，再放，再掉。
“........我就说它可蠢了吧！coco，看着！”段宜恩抿起嘴，在一双狗眼注视下，把自己的手放进了王嘉尔的手心。“像这样，这个是握手，知道吗？”
狗狗似懂非懂，倒是把王嘉尔吓了一跳，差点把他的手甩出去，感受到手心传过来温热酥麻的触感，竟不合时宜地觉得甜蜜至极，于是脸唰得地红了个透。
段宜恩蹲着先俯视coco大眼瞪小眼一番，又抬头仰视王嘉尔，手指握住他有些冒汗的温热掌心，没有收回，干脆心情大好的模仿狗狗哈气的模样，还汪汪叫着，甜软得不像话。
coco尾巴摇得更厉害了，争宠似的也跟着汪汪叫。
“哈哈，太可爱了。”王嘉尔蜷了蜷手指，还是抽出了手，一把抱起狗狗继续往前走。
“它比较可爱还是我比较可爱？”段宜恩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抛出一个问题，紧紧盯着他，在路灯的照耀下眼睛里盛满了光亮。
“它可爱。coco呀，你真可爱！”王嘉尔逗着狗狗，头也不抬，倒也不客气的说着实话。
“啧，它哪里有我可爱嘛~”虎牙少年忽然变成幼稚鬼，鼓起脸颊对这个没有营养的问题不依不挠，向来低沉磁性的声线撒起娇来倒变得清朗了些。
“你居然吃自己家狗的醋！”王嘉尔笑着脱口而出，而后闭了嘴惊诧于自己竟无意间说了“吃醋”这样的字眼，未免有些过界。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抚摸着coco雪白的毛发。
“嘉嘉你这样是不对的，coco它是一只经不起夸奖的狗，当着我的面说它比我可爱，它会盲目自信的，你难道要我以后在家的地位还不如一只狗吗？”
段宜恩说完也愣了一瞬，想着这话说出来着实会引导着人生出不同的解读方式，便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往下接，一时之间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昏黄的灯光附近有不知名的小虫子绕来绕去的飞，远处荒废的人家菜园里隐隐传来蟋蟀与蛙声的合鸣，天边繁星点点闪烁，预示着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它有它的可爱之处，你也有你的特别之处.........不需要拿来作比较。”王嘉尔小小声地打破了沉默回答。
狗狗的可爱千篇一律大同小异，而你对我而言，却始终是最独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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